长峰医院火灾亲历者:消防车被卡住

4月18日中午，北京长峰医院住院部东楼突发大火，截至目前，火灾已吞噬29条生命，其中26人为在医院治疗病人，平均年龄71.2岁。19日中午，北京召开长峰医院火灾事故情况通报会，经初步调查，火灾事故系医院住院部内部改造施工作业过程当中产生的火花，引燃现场可燃涂料的挥发物所致，包括院长在内的12人因涉嫌重大责任事故罪被刑拘。

“我抱着孩子爬上空调外机”

“当时我抱着孩子爬出窗户，坐在6楼的空调外机上，怕到绝望。”19日中午，河北市民王晓玲(化名)回忆起逃生经历时，仍感到后怕，“我们只是磕碰小伤，但是孩子吓坏了”。

王晓玲的丈夫也在现场，担心空调外机承受不住三个人的重量，情急之下，他顺着边上的空调管道，爬到下一层空调外机。此刻，同样躲到空调外机的，还有几位医生和病人。王晓玲说，她所在的6楼，当天有不少大人带着孩子来看病的。

多段火灾现场视频显示，长峰医院住院部东楼外墙为白色瓷砖贴面，部分区块已出现大面积贴面脱落，露出灰色水泥裸墙。每个病房外，都挂着一台空调外机。

据王晓玲描述，现场消防车到了后，本可以用消防云梯接他们下来，“可惜消防车被一根横梁卡住了，耽误了点时间。”她说，看到附近病房，有病友将几条床单系在一起抛出窗外，从7楼顺着床单下滑到5楼隔板逃生。

同在现场的张先生告诉潮新闻，现场有医护人员疏导病人赶紧往外逃，他是在疏导下逃生的一员。火灾发生时，张先生正因手受伤在外科处理，“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推门全是烟，心里有点慌，护士不断安慰我，还带我跑出来。”

“救命啊，救命”，现场呼救声引起了北京长峰医院周边居民张海的注意。他告诉记者，当时家里门窗都关着，但仍可听到医院呼救声，一名女性在大喊“快到这边来救人”，声音特别大。当时，张海透过窗户，看到长峰医院东楼已经燃起明火，病房窗外全是浓烟，“有两个人顺着窗外的床单向楼下逃生”。

19日上午，潮新闻记者探访长峰医院，看到住院大楼墙外有发黑的烟熏痕迹，被烧变形的壁挂空调、病房破碎的玻璃窗诉说着昨日大火的惨烈。

王晓玲向记者发来的多段视频显示，长峰医院东楼下，不少热心群众向等待救援者喊话，“别跳了，别跳了，消防员已经来了”。还有一名黑衣男子拿着被子在楼下焦急等待，时不时抬头张望，张开被子，希望接住跳下的逃生者。也有刚获救的群众光脚站在楼下，鞋子已经跑丢。

据事故情况通报，火灾发生后，29辆救护车，300余人次急救力量赶赴现场救援，疏散转移救治71名人员，送往周边9家相关医院。

延揽公立医院专家坐诊吸引病人

谈起北京长峰医院，多名曾经在该院就诊过的病人向潮新闻表示，“北京长峰医院住院环境不好”，他们多是先去大医院问诊，经过医生推荐，才来到北京长峰医院看病。

曾在北京长峰医院住院21天的沈菲(化名)向潮新闻表示，“与看病相比，外部条件并不重要了”，多数病友都是冲着名医去就诊的。沈菲说，当时她就是去找杜教授，杜教授原本是北京某知名医院专家，退休后被邀请在长峰医院坐诊。

不止一位受访者向潮新闻反映，北京多家知名公立医院与长峰医院“有合作”，去大医院看病，会被推荐到长峰医院拍片或做手术。

公开资料显示，事发医院北京长峰医院建于1993年，隶属于北京长峰医院股份有限公司，是家民营医院。该院地点位于北京市丰台区，总建筑面积1万平方米，是一所以诊疗血管瘤，脉管畸形等疾病为主的二级综合医院。通报称，北京长峰医院现有床位150张，住院病人132人，医护工作人员318人。

在北京长峰医院官方公众号上，挂着血管瘤科专家门诊、手术安排表，团队阵容包含多名公立医院专家，有现任国际电化疗协会副主席、北京大学外科医学博士后、北京市科学技术普及工作先进个人等。根据介绍，这些医生均为北京长峰医院特聘专家。

19日傍晚，潮新闻记者在多个平台检索北京长峰医院，结果显示挂号服务均已下线。随后，记者拨打北京长峰医院挂号热线，工作人员表示，“现在医院处于停诊状态，新就诊或复诊病人均不接待，正常开放时间还在等通知。”

不过潮新闻记者在医院门口探访时发现，部分病人、病人家属通过登记，在医护人员带领下，仍旧可以进入医院。

业内人解读：医院起火如何逃生?

北京市民汪华称，他曾去过北京长峰医院住院部，“有的走廊狭窄，只能一人通过，根本跑不出去”。也有病人家属称，前几天在北京长峰医院看病，“住院部楼梯不通畅，拐了几个弯才找到。”

曾参与过医院火灾救援的资深消防从业者姚幺久告诉潮新闻，施工引发火灾的事故比较多，尤其像涂料油漆里面含有大量易燃易挥发物质，一旦遇上火星，有可能会形成瞬间爆燃，“这种属于快速火，会迅速爆燃”。

“如果浓度很高的话，瞬间爆燃首先会对病人产生伤害。”姚幺久表示，爆燃温度很高，加上周边存在大量易燃液体继续燃烧，可能形成流淌火。这种情况下，初期火灾很快进入猛烈燃烧阶段。

从姚幺久曾经参与医院灭火的经历来说，大部分病房都已经住满了病人和家属，但并不能盲目转移重症病人逃生，否则反而会造成二次伤害。他建议先把门关起来，用湿毛巾堵住门缝，以免吸入一氧化碳中毒。

一位在火灾前一天出院的病人告诉媒体，6楼主要收治血管瘤病人，一个房间两个人，住几天就能出院，所以楼层病人很少，“出院前，包括我在内，六楼只有几个病人，多数是大人领着孩子来看病。”但5楼和7楼则是人数较多的，“我在7楼做手术时，看到病人基本是岁数大的，看起来活动不便。7楼房间也要多一些，可能有20多个，有的房间可能有3张床。”

一位参与救援的护工对媒体介绍，东楼起火后，楼内一些房间由于空间狭小，有一定救援难度。此外，行动不便的老人，也是救援困难的重要因素。

这次火灾，也暴露出以北京长峰医院为代表的部分医院消防应急处置不足的问题。姚幺久介绍，原有的喷淋设备、灭火器只能控制初期火灾。面对这类快速火情，一般全国医院普遍建立了微型消防站，设立1名专职人员，1名兼职人员，要求火情发生3分钟内进行自救。专职人员，都是参加过专业培训的。但由于缺少实操经验，遇上灾情处置时，他们往往难以应对。

潮新闻梳理发现，长峰医院曾因消防问题被多次处罚。如2015年，山西长峰医院因堵塞安全出口被罚10000元。2014年至2016年，长峰医院旗下子公司共留下23条行政处罚记录，其中包括在卫生、消防、广告宣传上的违法违规行为。

4月19日，北京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举行长峰医院火灾事故情况通报会。据北京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总队总队长孙海涛通报，包括北京长峰医院院长在内的12人，涉嫌重大责任事故罪。目前上述人员已被公安机关依法刑事拘留，案件正在进一步工作中。

中国行为法学会培训合作中心专家智库委员与客座教授、北京市京师(通州)律师事务所律师韩艳艳告诉潮新闻，根据法律规定，造成死亡3人以上，负事故主要责任的人员，应当判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19日晚间，长峰医院住院部东楼的一间房间透出微光，夜色中，医院大门口的围挡静静竖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