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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后被遗忘的叙利亚怎么样了 疲惫不堪的民众独自面对命运

2023-02-28 20:37:20

同样遭遇两场强震重创的叙利亚,在震后最初几天仿佛“被隐身”。

全世界的关切、救援、捐助,都涌向土耳其,当第一批联合国援助抵达叙利亚西北部之际,距离地震发生已是四天之遥。灾难降临时,时间尺度似乎无尽拉长。废墟下的等待异常漫长,足以扼杀许多本有生存希望的人;流落街头时的饥寒交迫,也可能将幸存者拖拽到死亡边缘。

阿勒颇、拉塔基亚、哈马、伊德利卜,这些是叙利亚西北部的主要地区,但在十余年内战中满目疮痍。地震不会平息战火,只会恶化苦难,将叙利亚推入重重困境——地区局势分裂,限制了更多救援快速抵达;救援与物资无法及时出现,使得死亡与流离失所更为普遍。

震后被遗忘的叙利亚怎么样了 疲惫不堪的民众独自面对命运

灾难发生已经二十天,叙利亚官方数据一直停留在6000人上下,而叙利亚人权团体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月27日,叙利亚在地震中已有6760人遇难。人们心照不宣的是,这个数字同样可能远远小于实际。

震后第六天,联合国人道主义事务协调厅负责人马丁·格里菲思(Martin Griffiths)来到了土叙边境,他满怀歉意地说,“我们深深辜负了叙利亚西北部人民。他们感觉被抛弃,等待着尚未到来的国际援助。”

2017年1月,叙利亚人走在阿勒颇的废墟上,这里深受战争摧残

被堵塞的援助通道

2月12日凌晨,当中国蓝豹救援队抵达拉塔基亚时,地震已经发生六天。

拉塔基亚省位于叙利亚西北部,毗邻地中海,有着叙利亚最大的港口,北部与土耳其接壤。蓝豹在首府拉塔基亚市扎营,救援作业点则在市区以南25公里处,一个名叫贾布拉(Jableh)的城市。

这是一座有着3000多年历史的美丽古城,古代的罗马剧院保留至今。尽管内战不断,这座小城尚属幸运,没什么激烈战斗在这里发生,直到这次地震发生,摧毁了这个罕有的避风港。

贾布拉的罗马剧院

蓝豹队员华明告诉《凤凰周刊》,拉塔基亚市区还算完好,可看到贾布拉的时候,他只想到“满目疮痍”这个词。

拉塔基亚与阿勒颇、哈马、伊德利卜等地同属叙利亚西北部,是该国最为动荡的地区——经过了十多年内战,叙利亚政府统治着大部分区域,伊德利卜省仍在反对派手中,战火至今没有休止。

地震所破坏的,正是这片割据混战的土地。联合国数据称,叙利亚有880万人受到地震影响,西北部超过7400座建筑物被完全或部分破坏。

2023年2月7日,救援人员在贾布拉倒塌的建筑下寻找幸存者

最初的信息表明,阿勒颇、哈马、拉塔基亚等地受损最为严重,伊德利卜报道的受灾人数相对更低。但鉴于这里由反对派控制,势力混杂,而且与叙利亚其他地区之间无法自由流动,极大限制了外部救援的到达。真正的死伤与损失是什么样的,难以得知。

地震之前,伊德利卜与土耳其由唯一的过境点巴卜哈瓦(Bab Al Hawa)相连通,人道主义援助由此输入叙利亚。

然而,地震毁坏了这条通道,直到震后第四天,过境点才恢复。可这远远不够。叙利亚伤亡没有土耳其惨重,这里的人群却更为脆弱。

经久不衰的战争,早已摧毁了西北部种种基础设施——电力、水、医院。其中伊德利卜尤甚,平民区不断遭到空袭,65%的基础设施被破坏或是严重损毁。

反对派控制区域不到叙利亚国土的4%,但居住着超过450万平民,其中90%的居民依靠援助生存,近300万人流离失所。其余三省虽由政府控制,境况也没有多好,四地加起来约有373万人无家可归。

事实上,地震之前,这里的大量人口都在临时避难所中栖身,没有干净的饮用水、没有电、无法取暖、缺少燃料、得不到基本的医疗资源。

穆罕穆德·纳赛尔(Mohammed Nasser)出生在伊德利卜省城镇达纳(Al-Dana),去阿勒颇读完大学后,他回到这里生活,在一家私立学校做英语老师。

或许因为远离交战地带,他告诉《凤凰周刊》,自己看到的破坏没有特别严重。但困境确实存在,即便在达纳,也有很多人依赖救助生活,地震之后,有些失去房子的人只能在帐篷中暂时栖居。

仅通过巴卜哈瓦过境点输送的援助,本就无法满足数百万人的需求,地震让这一挑战更为严峻。雪上加霜的是,伊德利卜得到的人道主义援助一直由土耳其的加济安泰普进行协调,但这里在地震中损失惨重,无论协调人员还是救济资源都受到很大影响。

地震还带来新的灾难。酿成土耳其巨大死伤的“杀人建筑”,叙利亚也有很多。在土叙两国邻近的领土上,建筑结构与质量大同小异,何况内战已将许多建筑变成危房。

贾布拉市民防负责人阿拉·穆巴拉克说,当地有50多座公寓楼因地震完全倒塌,另外还有50栋楼存在倒塌风险。

伊德利卜同样如此。叙利亚反对派联盟负责人称,地震之后,其控制区域中倒塌的建筑物超过400处,受损建筑物数量超过1300座。

纳赛尔所在的城镇损毁程度并不严重,他家也算得上坚固,但附近一条街上的建筑几乎全部坍塌。他发来的照片中,景象与土耳其那些层叠倒塌的建筑并无二致,破碎的楼板紧密摞在一起,几乎不可能给住户留下幸存空间。

侯赛因·班达(Hussein Banda)是阿勒颇省阿扎兹市的土木工程师顾问,他表示,很多破坏和人员伤亡都是因为建筑质量差和规划不当。

“一般来说,建筑物的设计和建造必须考虑抗震工程规范,”班达告诉半岛电视台,“然而,这一点在很大程度上被忽视了,因为我们缺乏监督委员会,又经历了12年的战争,而且一个世纪以来都没有发生过如此强烈的地震。”

致力于难民问题和紧急救助的美慈基金(Mercy Corps)发布报告称,叙利亚北部没有足够的结构工程师,因此无法对建筑物进行检查。即便是仍立着的房子,也很可能因为很小的余震而坍塌。

至于建筑规范,土耳其规定严苛尚且无人遵守,失序的叙利亚更是如此。土木工程师班达说,建筑承包商不遵守抗震规范,建造房屋时也没有按要求使用钢筋或水泥。

这与华明的观察一致——为了降低成本,叙利亚建筑抗震能力极差,居民楼坍塌的比例也更高。他认为原因有两点,“第一是建筑结构有问题,比如上下两根钢筋之间没有焊接,只用水泥做了简单加固;第二是使用了大量泡沫预制板作为承重梁和楼板。”

当然,这里的很多建筑在内战中本已破坏严重。中国女孩茉莉是另一支中国救援队蓝天救援队的随队翻译,震前也曾到访过叙利亚。她告诉《凤凰周刊》,来到西北部震区后,很难分辨房屋因何坍塌,可能是地震,也可能是战争。

地震之后,失去房子的人们不得不去安置点落脚,但华明发现,不少叙利亚人会做出令人不可思议的选择——回到危房。“也许因为战争是生活常态,我感觉他们对死亡似乎没有恐惧,心态坦然。”

“战争是地狱”

要理解叙利亚的困境,无法跳过内战。这场源起于2011年的战争,既是叙利亚既往社会症结的爆发,也将该国推入新的深渊,改变了无数人的人生轨迹。

此前一年,阿拉伯之春席卷中东,许多国家政权在这场变革中被挑战,原因不外乎民众不满政府统治,叙利亚亦是如此。

2000年,现任总统阿萨德执掌国家大权时,年仅35岁。虽然他是从父亲手里接过统治权的,但由于曾在西方接受教育,与中东一众垂垂老矣的统治者们大不相同。

执政之初,阿萨德承诺进行政治经济改革,打击贪腐。十年间,经济建设确有成效,促进了贸易、振兴了私营部门,让叙利亚的国内生产总值(GDP)保持了持续增长。然而,阿萨德在其他方面的努力始终未能令民众满意,这本也是难以完成的任务——既得利益者的势力强大,阿萨德自身更是其中一部分。

在叙利亚,阿萨德所属的统治集团是小众群体。伊斯兰教的主流派别包括逊尼派和什叶派,逊尼派国家有沙特、阿联酋等,什叶派国家则以伊朗为代表,而阿萨德家族以及军队主力信仰的是阿拉维派。

这一教派曾被逊尼派和什叶派视为异端,这种情形直到20世纪中后期才有所改变。20世纪70年代,阿拉维派终于得到什叶派的承认,伊朗更选择与阿萨德政权交好。

然而,阿拉维-什叶派穆斯林在叙利亚只占11%,近70%都是逊尼派穆斯林,作为少数的阿拉维派却攫取了大量财富与社会资源,腐败、贫富悬殊、政治压抑、民众不满,成为叙利亚的常态。

反抗从一次涂鸦开始。2011年3月,15名少年在学校墙壁上涂画反政府的涂鸦,由此被抓,此举引发学生家长的示威游行,除了释放学生外,他们还要求政府扩大民主、惩治腐败。

事态愈演愈烈,逐渐升级成蔓延全国的骚乱。要求阿萨德下台的反对派们形成一股力量,与政府对抗,冲突最终走向内战。

十多年来,阿萨德政府不仅与反对派作战,极端势力如“伊斯兰国”(IS)也趁势崛起,寻求民族自决的库尔德人不断壮大,各方之间时常存在混战。

直至2017年开始,叙利亚政府军陆续从反对派手中收复领土,包括阿勒颇、哈马、霍姆斯等地。“伊斯兰国”也节节败退,其最后军事据点在“叙利亚民主力量”(SDF)的攻击下被抹去——后者是由叙利亚库尔德人、阿拉伯人、亚述人等武装势力建立的军事同盟,并得到美国的支持。

如今的叙利亚版图中,东北部领土被库尔德人控制,伊德利卜留在反对派手中,土耳其及其支持的反对力量占据了北部小片区域,其余基本在政府控制之下。

但反对阵营也并非铁板一块,不同势力盘踞在此,除了志在推翻阿萨德政权,彼此间亦是矛盾迭出。

众多反政府武装中,“沙姆解放组织”是其中最活跃、势力相对较大的一支。该组织前身“努斯拉阵线”与“基地”组织密不可分,算是后者在叙利亚的分支。美俄都将“沙姆解放组织”定性为恐怖组织。

民众不喜欢阿萨德政府,反对派也没能得到民心。纳赛尔说,哪一方他都不支持。然而,两派各自圈地为王,不止带来战争,也让生者在同一国家却咫尺天涯。

被反对派占领的伊德利卜已然是孤岛,即使地震中也是如此。当地人如同被圈禁一般,无法前往政府控制的区域,也无法以任何合法渠道离开这个国家。

纳赛尔在阿勒颇读大学时,非常喜欢一个女孩,然而他们没能在一起。因为当他毕业返回伊德利卜后,两人再也无法见面。

他读书时,虽然阿勒颇已被叙政府收回,但与伊德利卜之间仍有道路可以往来。然而,如今这些通道全部被封,虽有非法途径往返于两侧,但无比昂贵也无比艰险。

纳赛尔依然挂念对方,“她还在意我,我也一样”,然而他知道相见再无可能。如今,女孩已经嫁人,纳赛尔只能将爱埋在心底,“我保留着所有聊天记录,可从不敢看,一看便会伤心”。

每年女孩生日,纳赛尔都会发去祝福,但也仅限于此。让他遗憾的是,离开阿勒颇前,两人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战争是地狱。”他说。

被分隔的不仅是爱情,纳赛尔的许多亲友生活在伊德利卜之外的地方,但他们也很久未能见面,只有依靠电话维持联系。

十年内战耗资近乎1.2万亿美元,但数字遥远又抽象。战争如何撕碎生活,切肤之痛只留给了叙利亚平民,留给每一个纳赛尔。

被孤立处境干扰救援

这场地狱劫难最残酷在于,虽然不再有大规模冲突,却看不到彻底终结的希望。

因为内战不止是内战,阿萨德政府与反对派的角力,也有其他国家的力量掺杂其中,包括美国、俄罗斯、伊朗、土耳其等,它们各自站队,甚至亲自加入到叙利亚战场。

美国对所谓“民主运动”的支持,使其始终站在反对派一边。通过制裁阿萨德政权、拉拢国际盟友,美国渴望能最终推翻现政府,扶持温和反对派。

俄罗斯与伊朗则站在阿萨德一边,动机与美国大同小异——地缘政治利益。对俄罗斯来说,叙利亚的塔尔图斯港位置关键,这是其在地中海的唯一海军基地,而通过在叙利亚内战发挥作用,有助俄罗斯强化在中东的影响力。

伊朗则是为了扩大什叶派在中东地区的势力范围,毕竟阿拉伯国家大都信奉逊尼派,如果阿萨德这个什叶派领导人下台,伊朗将在中东失去一位重要盟友。

伊朗在叙利亚有大量军事设施和部署,这招来伊朗宿敌以色列的担忧。因此以色列频频对叙利亚发起空袭,打击隶属于伊朗民兵组织的据点。

这让平民区也受到波及。就在2月19日,以色列对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及周边发动空袭,叙军方称造成四名平民和一名士兵死亡。华明也经历了这次袭击,当天蓝豹救援队正在大马士革的一家酒店,幸而距离遇袭位置有些远。

2015年,俄罗斯军队与伊朗支持的民兵组织均加入了这场战争,在反对派不断扩大占领区域之际,他们帮助叙利亚政府扭转局面,迫使对方撤退。

借着打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美国也卷入战争,一边拉拢库尔德人共同对付“伊斯兰国”,一边轰炸叙利亚政府的军事设施。

邻国土耳其与叙利亚的关系更为特殊。土叙共同经历了这场地震,却未必会同心同德应对灾难。民主革命浪潮之前,土耳其本与叙利亚交好,但随着土耳其倒向美国,在内战中也站到叙利亚反对派一边,为其提供政治与军事支持。

战争也外溢到土耳其本土,多年内战带来流民无数,大量叙利亚人涌入土耳其境内。

他们很多都生活在土耳其南部,比如加济安泰普、哈塔伊、阿达纳等地,但这些也是地震受损最严重的地区。部分叙利亚难民失去在土耳其的居所后,只能通过过境点返回叙利亚,寻找住处和亲人。

最让土耳其挂怀的,仍是库尔德问题。库尔德人是中东最古老的民族,人口多达3000万,四散在土耳其、叙利亚、伊拉克、伊朗等国,成为当地的少数族裔。但他们没有自己的国家,一直希望能实现民族自决。

土耳其人与库尔德人的冲突由来已久,土耳其对本国库尔德人实施高压统治,将库尔德工人党(PKK)认定为恐怖组织。叙利亚的库尔德武装分布在土叙边境地带,一样是土耳其的心腹大患。

消灭“伊斯兰国”后,美国政府宣布从叙利亚撤军,却撇下了库尔德盟友。土耳其派兵填补了空白,多次对叙利亚的库尔德人进行打击。甚至在地震次日,土耳其不顾救灾,继续挥兵打击叙利亚库尔德武装。

至于广大的阿拉伯国家,则在内战爆发后支持反对派,对叙利亚进行经济制裁,并将其从阿拉伯国家联盟(阿盟)除名,部分国家甚至与其中断外交关系。

不过,随着内战局面趋缓,一些阿拉伯国家与叙利亚的关系有所好转,阿曼、阿联酋等国陆续恢复开放驻大马士革使馆。过去一年中,就是否应该恢复叙利亚的阿盟成员国资格展开的讨论不断升温。

地震后,不少阿拉伯国家为叙政府控制的区域提供帮助,除了救援与物资,还有一些令人难以想象的通话。例如埃及总统塞西2月7日致电阿萨德,那是塞西执政近九年来第一次与后者通话。尽管埃及算不上阿萨德政府在阿拉伯世界中的顽固敌人之一,但埃及最高领导人向阿萨德表示“对叙利亚人民的支持”,确实是迈出了重要一步。

但叙利亚在国际社会被孤立的状态,严重干扰了地震救援。地震后,阿萨德政府批评美国对其施加制裁,影响了灾民获取救助。

针对叙利亚政府和个人的制裁早于内战就已开始。自2004年开始,美国通过《叙利亚责任法案》,对叙利亚进行经济封锁,因为认定“叙政府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控制黎巴嫩和破坏伊拉克稳定,并支持真主党和哈马斯等恐怖组织”。

虽然美国称,制裁无关人道主义援助,本意只在打击阿萨德政权,但客观上的确重挫了叙利亚的经济,导致当地物资匮乏、收入极低。纳赛尔说,在叙利亚,不是谁都能有工作,即便有工作,也不等于能生活得好。

地震发生后,叙利亚驻联合国大使巴萨姆·萨巴格 (Bassam al Sabbagh) 表示,欢迎外界向叙利亚提供援助,但只能通过大马士革协调——这意味着反对派控制的地区不一定能得到政府救济。

此前西方一些人称,为了打压反对派,阿萨德政府或将地震援助“武器化”,截取物资留作己用,而非用于满足平民需要。

面对巨大灾难,叙利亚政府与美国都选择各退一步。

2月9日,美国宣布放宽对叙利亚的制裁,为期六个月,但这种放宽仅限与救援赈灾相关的交易。

四天后,叙利亚政府同意开放两个新的过境点,让救援物资可以从土耳其直接送往叙利亚西北部。此外,叙利亚政府也同意,从自己的控制区运送救灾物资到伊德利卜。

联合国叙利亚问题特使盖尔·佩德森 (Geir Pedersen) 说,“我们试图告诉所有人,把政治放在一边。现在是时候团结起来,共同支持叙利亚人民。”

只是,政治很难被放在一边。西方怀疑阿萨德会借地震之机扣留援助物资,这个问题在伊德利卜也存在,“沙姆解放组织”控制了当地大部分区域,他们被指责操控国际援助。

联合国人道主义事务协调厅发言人延斯·拉尔克2月12日告诉路透社,向西北部灾区运送物资因该组织的“批准问题”受阻。叙利亚对立阵营之间敌意持续,给救援人员进入地震灾区平添挑战。

“沙姆解放组织”人士则说,他们不会允许从政府控制区运送任何物品,援助会直接从土耳其引入,“土耳其已开放所有道路,我们不会允许政府趁机展现他们在伸出援手”。

联合国将抗震物资从土耳其运送到叙利亚西北部

“我们与叙利亚在一起”

断水断电,缺衣少食,让土耳其人坠入地狱,但是这却是叙利亚人的日常。

纳赛尔告诉《凤凰周刊》,刚地震时只有叙利亚民防组织(Syria Civil Defense)在组织救援,虽然来得很早,但缺乏重型设备,难有进展,随后几天也没有其他救援队到来,只有当地人帮忙。

前三天,进入伊德利卜的救援队只有一小群来自埃及的志愿者,还有一支来自西班牙的队伍。

这种“被抛弃”的感觉早已出现。自从“伊斯兰国”被击败后,生活在叙利亚北部的居民,无论是阿拉伯人还是库尔德人,都似乎觉得不再被需要。

事实上,整个叙利亚都在失去世界的关注。经年累月的内战让外界对这里感到疲劳,而俄乌战事、疫情冲击,别处风云变幻削弱了中东战乱之地的存在感。

对于叙利亚的跨境援助主要由联合国协调,旗下多个机构参与了对叙援助,包括难民署、世界卫生组织、世界粮食计划署等。第一批联合国援助在2月9日进入灾区,但送来的主要是毯子与生活用品,没有重型设备和救灾物资。自此至2月21日,联合国向该地区派遣了227辆卡车,输送各种物资。

救援人员从阿勒颇一处废墟中运出地震罹难者

即便如此,联合国仍被批评没有尽力。总部位于美国华盛顿的中东研究所高级研究员查尔斯·李斯特(Charles Lister)一直关注叙利亚和反恐问题,他在推特上写道,震后五天内,没有任何有意义的援助力量抵达叙利亚。

“联合国领导层不想激怒阿萨德政府,使其在当地的援助任务变得复杂化。”李斯特认为,道路受损不是援助迟到的根本原因,“凭借其掌握的大量资源,联合国完全有能力向西北部提供大量援助,但他们更在意让叙利亚政府高兴,而不是拯救伊德利卜人的性命。”

由于不信任叙利亚政府,美英等西方国家选择与活跃在西北部的“叙利亚民防组织”合作,直接向其输送资金与物资,比如英国为其提供了高达300万英镑的资助。但由于缺乏设备、技术、工具等等,该组织在震后初期的救援依然独木难支。

也有些国家愿意提供救灾物资,但没有派遣救援人员,比如阿曼,主要通过空中走廊进行援助。

虽然国际救援队相比前往土耳其的少了很多,但并非没有。根据蓝天救援队随行翻译茉莉掌握到的信息,俄罗斯、黎巴嫩、亚美尼亚等周边国家很早就开始了救援工作,整体来看,在政府控制区救援的多是阿拉伯国家,到达伊德利卜反对派控制区的,西方救援队居多。

这一结论也不绝对,亦有西方救援队在政府控制区作业。华明得知,在阿勒颇等地,有来自西班牙和德国的救援力量。

受制于路途遥远和手续复杂,中国救援力量来得稍晚一些,但仍有三支救援队前往叙利亚震区,分别是蓝豹救援队、平澜救援队和蓝天救援队。

叙利亚驻华使馆向蓝豹救援队表示感谢

据华明所知,他所在的拉塔基亚地区有多支国际救援队,“突尼斯的救援队在这里进行过作业,还有一个阿联酋的重装救援队驻扎,进行了7天的标准工作流程。”——对于救援队来说,工作通常以一周为单位进行规划。

不过,在叙利亚的救援并不容易,由于国情特殊,诸如生命探测仪这样的设备无法携带入境。但据华明说,沟通才是最大的障碍,尤当语言不通、当地政府办事手续繁杂,极其影响救援效率。

值得一提的是,来自中国的捐助收获好评。地震发生后,中方宣布向叙利亚提供3000万人民币的紧急人道主义援助,包括200万美元现汇以及急需物资,中国红十字会也援助了两批人道主义物资。

最近一段时间,来自中国民间捐款捐物的请求“淹没”了叙利亚驻华大使馆,使馆指定广州、义乌、上海和河北的四处仓库作为捐赠物资接收点。这些送往叙利亚的捐赠箱上贴有标签,写着“我们与叙利亚在一起”。

据叙利亚驻华大使穆罕默德·哈桑内·哈达姆说,“在我们大使馆,所有工作人员从每天早上8点工作到半夜12点,不断收到来自中国民众的慰问电话。”

生活在叙利亚的100多位华人华侨也自发进行募资,很快筹到15万元人民币,他们与当地红新月会等机构合作,为灾区采买了大量物资。一位名叫阮阮的中国女士还为叙利亚女性捐赠了6000包卫生巾。

茉莉此行除了当翻译,也肩负物资援助的任务。她与有心向灾区捐助的人们自发行动起来,在黎巴嫩采购了一批物资,将其随救援队一同运到阿勒颇。

蓝豹救援队同样在当地做了很多援助工作。华明说,外界常对他们的工作有误解,以为救援队员只肩负拯救幸存者的责任,但“救”和“援”都很重要。

在叙利亚的这些天,蓝豹救援队帮助采购生活物资发放给当地家庭,还给相关部门捐赠了发电机、抽水泵等工具。华明说,海外捐赠其实更适合捐钱,因为这里是穆斯林国家,有许多宗教禁忌,国外采购的物资可能不符合相关标准。“灾区物资的确短缺,但在叙利亚或周边国家大城市,依然能采购到。”

华明和蓝豹队员们回国后,叙利亚驻华大使馆为表感谢,邀请他们前往使馆参与座谈及午宴,并对所有队员致以感谢信。

2月16日晚,阿萨德在电视讲话中感谢了参与到救援行动中的政府、机构和个人,特别感谢了来自兄弟和友好国家的紧急援助,“这些国际援助是减轻地震对叙利亚影响和拯救更多伤者的重要支持。”

2023年2月21日,世界卫生组织在伊德利卜分发医疗物资

灾难中努力维持日常感

余震未断、春寒料峭,威胁着许多人的生存。

联合国警告称,地震或将导致超500万叙利亚人无家可归。虽然政府和救援机构设置了安置点,许多基础设施仍无法保证供应,尤其是干净的饮用水以及医疗救助。

英国《卫报》的数据显示,叙利亚西北部本有536处医疗设施,但截至震前仅有318处仍提供服务。连年战火的破坏极大,仅在2019年到2020年,政府军与反对派的交火就导致24处医疗设施受损,且都没能重建,此外还有医疗机构因为资金短缺而被迫关门。地震同样摧毁了多处医疗设施,甚至有医生在废墟扬起的灰尘中给病人治疗。

传染病也与灾难伴生。何况自2022年8月以来,霍乱已在叙利亚西北部四省暴发,其中伊德利卜的病例最多。当地人喝了幼发拉底河中受污染的水,这很可能是疾病散播的起因。这些水还被用来灌溉作物,进一步导致食品受污染。

村庄Al-Taloul又遭到洪水袭击,当地人被迫在附近的橄榄地里避难

饮用水问题因地震变得更加严峻。碎石瓦砾损坏了贮水容器,可能带来污染和其他疾病。

地震还会引发次生灾害,比如洪水。伊德利卜有两处水坝被毁,当地河流水位出现上涨,洪水侵袭了一个名叫Al Taloul的村庄,全村人口都受到影响。

不可忽视的还有性别问题。即便面对同一场灾难,处境更悲惨的也往往是女性。

常年战火改变了叙利亚的性别比例,大量男性上了战场,或死在前线,或因躯体伤残而回乡。女性不仅要为自己活下去,还必须支撑起整个家庭的生计。

自然灾害之后,女性的处境也将更加脆弱,针对妇女和儿童的暴力问题会增加,比如身体伤害、性暴力、人口贩卖等,内战期间这些问题已然十分严重,例如童婚趋势出现上升。

不过,无论战争和地震带来多大摧残,不愿离开的人总要重建家乡。

地震发生前,叙利亚的重建成本就相当高昂——联合国估计,重建费用为2500亿美元。如今,这个数字只会更为庞大。

重建首先要清理废墟,这对叙利亚来说殊为不易。挖掘机、推土机等重型设备极为缺乏,何时能完成第一步都难以预估。

不同于土耳其有相对强大的中央政府,叙利亚没有足够的财力、物力、人力可以调集。纳赛尔说,重建只能依靠我们每个人。他所在的小城,战争造成的破坏仍在修复中,多数时候水电供应尚且稳定。

茉莉说,走在阿勒颇街头,战争的气息并不明显。虽然建筑物布满弹痕或是轰炸痕迹,但当没有战斗或是没有观看新闻时,很难感到紧迫。“灾难之中,他们仍努力维持一种日常感。”

纳赛尔生活的地方,时不时还有火箭弹飞过,但也很久没发生过战斗了。他觉得,不论生活在叙利亚何处,都不容易,人们只能与现状共处。

重重危机之中,叙利亚人早就有了属于他们的生存方式——自己收拾残局,自己往前走。

强震数天后,被“遗忘”的叙利亚人仍在等待援助:我们在自己舔舐伤口

在毁灭性的强震袭击叙利亚北部和邻国土耳其近一周后,联合国负责人道主义事务的副秘书长马丁·格里菲思12日承认,国际社会未能帮助叙利亚地震灾民。

面对地震,叙利亚人只能凭借他们在多年危机中磨练出来的技能:依靠自己收拾残局,并继续前进。

与土耳其相比,叙利亚仿佛成了国际社会的“弃儿”

“我们在自己舔舐伤口。”叙利亚阿塔雷布镇的居民赫克马特·哈穆德(Hekmat Hamoud)向美联社记者表示,他曾因叙利亚持续不断的冲突而两次流离失所,这次地震他被困在废墟下数小时,万幸捡回了一条命。

卡塔尔半岛电视台报道指出,一场地震掩盖了另一场地震,如果说土耳其是第一个受害者,那么叙利亚则是遭到更严重打击并经历了最具灾难性的后果。

根据联合国难民署驻叙利亚代表达纳帕拉的说法,地震发生前,叙利亚已经有680万境内流离失所者。现在地震不仅造成数千人遇难受伤,还进一步加剧了流离失所问题,无家可归的叙利亚人只能被迫睡在寒冷的室外。

难民署预计,地震将导致530万叙利亚人流离失所,330万人急需人道援助。但截至目前,只有大约17个国家向叙利亚派遣救援队伍或提供救援物资,包括中国、俄罗斯、阿联酋、黎巴嫩、伊拉克和伊朗等。与土耳其相比,叙利亚仿佛成了国际社会的“弃儿”。

在反对派武装占领区伊德利卜省,阿布·阿拉 (Abu Ala)的两个孩子都在地震中丧生,叙利亚民防组织“白头盔”(White Helmets)用尖锄和撬棍挖了一夜,才把阿拉13岁的儿子挖出来,但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要做什么?没有帐篷,没有援助,什么都没有。到现在为止,除了上帝的怜悯,我们一无所获。我在这,但却只能在街上闲逛。”阿拉向过路的记者讨要帐篷,但记者也无能为力。

政治争端严重阻碍救援,疲惫不堪的民众只能独自面对命运

“我们已经没有希望了。”

在西北部阿塔雷布镇,34岁的Abdel-Haseeb Abdel-Raheem历经数小时才从废墟下拉出姑姑和姑丈的尸体。没有救援物资,他只能返回废墟,在瓦砾下摸索,翻出毯子和枕头,还有一些衣服。

2011年所谓“阿拉伯之春”爆发后,美国大力支援叙利亚反对派,试图通过扶持代理人推翻阿萨德政府,导致叙利亚多年来战乱无休无止。如今,叙利亚境内大部分地区处于阿萨德政府的控制下,但北部地区仍由不同的武装割据。

据半岛电视台报道,在叙利亚迄今报告的3500多名遇难者中,大部分来自由反对派组织“沙姆解放运动”控制的西北部地区。欧洲外交委员会指出,这些非政府武装控制的震区救援几乎完全依赖于当地的非政府组织,但他们缺乏应对这场毁灭性危机的知识、设备、资源和人力。

尽管叙利亚政府已经表示愿意向这个地区运送援助物资,但反对派组织“解放叙利亚”联盟的一名消息人士对路透社记者说,该组织不会允许从政府控制的地区运送物资,援助应该来自土耳其。

土叙之间唯一的人道主义援助通道只有“巴卜哈瓦”(Bab al-Hawa)过境点,而第一批联合国救援物资直到震后第3天才从土耳其抵达该地区。在此之前,从土叙边境过境点通过的唯一物品,是源源不断在土耳其遇难的叙利亚人遗体。

联合国负责人道主义事务的副秘书长格里菲斯在访问土叙边境时发推文说,叙利亚西北部的人民正在“寻找尚未到来的国际援助”。

“到目前为止,我们辜负了叙利亚西北部的人民。他们理所当然地感到被抛弃了。”

欧美“人道主义”的两幅面孔

叙利亚驻俄大使巴沙尔·贾法里于10日表示:地震已经过去5天,但无论是欧盟还是西方国家,都没有向叙利亚提供任何援助。

贾法里指出,由于西方的制裁,叙利亚在抗震救灾方面面临困难。因为欧美对叙利亚的制裁不仅仅意味着欧美没有援助叙利亚救灾,其他国家也会因此不敢对叙利亚进行人道主义援助。

因为制裁,埋在废墟之下的灾民没能等来救援。即便现在,迫于国际压力,美国宣布“暂时放宽”对叙利亚的制裁措施,并呼吁叙利亚各方允许援助进入,但最佳的救援时间已经过去,多少人命已无力回天。

英国作家大卫·赫斯特在半岛电视台的采访中表示,土叙地震揭示了欧洲和整个西方的真实面目,并向世界证明,西方对破坏和战争的兴趣大于对重建的重视。

在面对俄乌战争时,英国去年向乌克兰提供27亿美元军事援助,并且“今年将提供同样的金额”,这使英国成为乌克兰的第二大军事捐助国。但面对地震时,英国愿意提供的金额则只有大约600万美元。

赫斯特表示,这场毁灭性的地震为西方提供了一个向世界展示其重建能力和破坏能力的机会,并证明其能成为给数百万人提供道德和人道主义支持的领导人角色,但这个机会已经错失,因为西方现在“对乌克兰的战争比对其他任何事情都更感兴趣”。

目前,据央视新闻报道,中国红十字会已经向叙利亚地震灾区运送了第二批物资,包括棉质帐篷、家庭用品、夹克、其他生活必需品和医疗设备。最新的援助物资可以满足1万多人的需求。另据巴布哈瓦过境点发言人透露,有52辆联合国卡车已从与土耳其接壤的唯一陆路过境点进入处于反对派控制下的叙利亚西北部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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